大雾散去,不再藏匿

admin 0

奶奶不爱我了。

这是小学时某天我得出的可怕结论。为此,我细细描摹过她对我的情感变化,难过的发现这竟不是突如其来的,而更像是蓄谋已久。

小时候烦恼很少,学业、亲情、友情是生活的全部。所以这重大的“变故”一时让我难以消解,我开始怀念起更早几年前的夏天,她天天带我去看火车站,坐公交满城的乱逛;怀念她载我去上幼儿园,叫电瓶车后的我抓牢了,以及雨天躲在她的雨衣里所以不惧风雨;怀念一切的一切亲情温暖的体现。

而到了小学,那时的我眼里看到的,只有她叫我起床时的“凶相毕露”;磨了一学期的魔仙棒也没答应买;来接我放学时从不会像别的同学的奶奶奶奶那样会带些饼干等零食。由此可知,她不爱我了。

那时候,温声软语是爱,达成愿望是爱。

后来,我上了初中,那些藏在我眸光潋滟里的耿耿于怀不知何时悄悄放下了,学业和友情天平上的砝码越来越重,于亲情我是钝感代替了敏感,也无暇再去细想她的一些行为。我自恃成长,不再需要一些东西,却是实际上在暗处丢失了太多太多,也在无形中将她推开了,我们之间隔了千重山万重水。

她依然极尽催促的叫我起床,我千方百计的反抗。她说八点钟了可以起床了,我说假期起得晚点很合理。她将电灯打开世界骤然亮的刺眼,我又立刻重重把灯揿灭将头埋进被子里。我看见她背过身走出房间,明日同一个时间点却还会再次出现,我们日复一日的对峙。

她总是做些让我难以理解的事,诸如我塞不进书包了的一幢书,我觉得我明明可以捧在手里带去学校,她却硬是要我装进红红绿绿的麻布的袋子里,还把手提袋的柄打上一个结,说是这样轻便省力。最后拗不过她,我还是这么做了,心下想的却是快到学校了我可以再舍袋取书。

那时候,一大片的迷雾障在我的眼前,她的一举一动都不具形状,她的面容我也看不真切,我稀里糊涂的横冲直撞。

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针尖对麦芒,迷雾里的我们两败俱伤。

就这样,关系在日子绵延里凝固般,直是到了一个大雪天,那雾才散去。

南方很少下雪,即使年年有冬天。唯独初二那年放寒假的期末考后,雪下得特别大。教室外的草地上都结了厚厚的霜,不落叶的树上一片茫白,满天地响着落雪的松脆声。

那天的我没有一点放寒假的欢喜,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,满桌肚的书该如何搬回家,对我来说是极大的苦恼事。

我正将书分类堆叠,三大本词典像压在我心里那样沉重。忽然,一个好大的绿色麻布袋伸至我面前,我的奶奶她提前来接我了。

她将我所有的书一点一点安放进那个袋子,很完美,全都装下了,最后袋柄打上了一个结。

就这样,在狂风飘雪里,她拖着那个很大很重的袋子一点一点挪出学校。我在后面给她打着伞,眼里涌出了不属于冬天的温热。

那天,所有的大雾尽散,我看到了它后面绯色的暖调。

现在,我高二了,日趋我一生中的黄金时代,可奶奶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了。

她常常忘记她的眼镜放在哪里,却还是记得要叫我起床。我再说不出任何反抗的话,就乖乖的应答她。可她还没等我刷完牙,就拆开一包饼干给我,告诉我说早饭还要一会儿,让我先垫垫肚子。

我明白她对我早起的执着,是因为早上要吃早饭,不吃早饭对胃不好,而且也不能养成坏习惯。于是我就这样接过饼干,就着热水一口一口的吃起来。

这时,她的眼角沟壑舒展,清瘦的身骨又跑去给我煮榨面吃了。

又想起上个月清明,我休假三天。第二天下午她突然急吼吼跑过来,问我东西整理好了没有,该出发了。我意识到她忘记这周我的假期比往日长了,就状似无奈的接着她的话说:“清明放假三天哎,你这么快就想赶我走了?”

她恍然,抱歉似的对我说:“那你作业慢慢来好了。”

我朝她笑笑,她又走了不打扰我。

时至今日,再回过头去凝视我的小学初中,想起那让我心心念念的魔仙棒,暗自好笑。觉得王尔德说的真不错:“人生有两大悲剧,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,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。”明明我还向她提过要买一双鞋的要求,她当天就带我去买了那双陪伴了我好久的缀着蝴蝶结的凉鞋,为此我欢喜了好几天,可我怎么就不记得了。

想来她对我的爱就是这样,从不虚浮,不流于表面。

而是藏在生活中那些被忽视了的零零碎碎的细节里,布散成迷雾,唯有回过头来细细凝视时,所有繁杂如谜的、不被理解的才能勾连成具像。

让我们曾经挣不脱的桎梏反而变成热泪盈眶。

也许生活就是需要这样凝视的过程吧,我们成长中的矛盾不可能会少,却总有一天能与过去的自己告别,再去找寻那个缼失了好久的拥抱。

“大雾散去,不再藏匿。”

本文地址:https://gzsstz.com/2286.html
版权声明:版权归 admin 所有,本网站所提供的信息,只供参考之用。本站所有资源一切采集与互联网,通过使用本站内容随之而来的风险与本站无关!

抱歉,评论功能暂时关闭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