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家里有一台座机,座机的号码我曾烂熟于心,外婆包了饺子准备了其他好东西或者我们要前去拜访,都是通过那台座机联系。

我学着大人的样子接过:“喂?”。

那头是外公低沉如龙钟却依稀可分辨得出三分儒雅的嗓音。“你外婆给你炸了丸子,过来吃吧。”

我长大的这些年,每当提起电话亭的听筒,或是偶然遇见一台鲜少能见到的座机,都忍不住停下来想起我的童年,我和外公的过去。

我还未出生时,祖父便已离世。五岁时尚不记事,祖母与世长辞。

我摸爬滚打的童年时,外公也已经年迈体衰了。我记得他的胡须、鬓发已经斑白,又过了几年,眉毛也变得花白。我还曾甚是新奇地揪了揪他稍长且略下垂的眉尾,原来眉毛也会变白的啊。

外公是个颇有文化的人,我也不知他读过几年书,只记得他尽显沧桑却饱含慈爱的眼神里满是睿智,谈吐言辞也不同于那方土地上的莽夫汉子。家里的很多兄弟姐妹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,我还暗地里跟母亲抱怨为什么我的名字没让外公起,不然会更好听。

外公喜欢养兔子,养鸡,养各种各样的家禽。小小的我疑惑于这些小动物要怎样才能卖出去,去哪里卖。外公回答我,去大街上卖。我想了想,难道驮着一笼鸡和兔子上街,就会有人过来搭话问价吗。

外公还喜欢种菜,种各种各样的果蔬:麻籽、油麦,樱桃番茄……那时宅子后边有一块空地,被修建成了一个独立的菜园,在北房的窗户里向外望正好能瞧见。夏秋是绿色,秋冬是黄色,我也不知秋天明明是一个季节为什么可以拥有两种颜色。后来,那座菜园落了锁,钥匙曾经被找回来过,又不慎遗失,从此菜园再无人打理,我也再未肯分心留意。若干年过去,那里面,大致已经脏乱不堪、荒草丛生了吧。

外公喜欢赶集,准确来说是带我赶集。可惜我去外公家的时间总是不巧,没赶上过几次,所以现存的记忆并不多。那几年集市正兴,集市上有各种各样的炸串、切糕、糖人糖稀之类,可我总是转不到想要的摊子,或许是那时太过腼腆了也说不定呢。

外公常骑一辆黑色的自行车,骑得很慢,很稳。我大抵是坐过的,记忆太模糊了。犹记他去胡同口的超市给我买话梅蜜饯,自行车的链条微微作响。

外公喜欢抽烟,烟瘾是戒不了的大。不论外婆、舅舅和母亲如何劝他,他执拗仍旧,表面顺从实则背地里还是会偷偷摸摸拿起烟卷。他还总喜欢抽着烟蹲在门口,等我回家。

外公之前工作在上海,结拜了几个兄弟。他很喜欢喝酒,有事畅饮一斗,没事咂摸两口。他把母亲保护得很好,才让母亲没受灯红酒绿萎靡之气的侵扰。

外公生病那两年,总是辗转在县城、省会和北京之间。我们很少见面,我只能偶尔从父母嘴里听说他的近况和病情。我以为他一定会快点好起来,从没想过病魔缠身的他生命流逝得是那样快。

我至今无法原谅自己,在他葬礼那天,无知的我穿了一双红皮鞋。哪怕不是在他的墓前。

后来我经常与家里的小孩子们打架,被人说不懂事,有时冷不丁地鼻头一酸,冒出来句“想外公了”。小孩子的泪水好像是花不完的,抬头看见母亲的眼眶也红了。

我忘了那串不知几位数字的号码,也不知道那台座机去了哪里。

我多么希望外公的电话还能打通,这样我们就能见上一面,聊聊近况。小姑娘长得真快,真希望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。

“所以我将谨记你的教诲,活出我自己的人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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